藏戏说课稿【诗词鉴赏】吴小如:读诗的方法-木铎语文

    【诗词鉴赏】吴小如:读诗的方法-木铎语文



    作者简介
    吴小如(1922—2014),原名吴同宝,安徽泾县人,著名古典文学专家、戏曲评论家、历史学家。著有《诗词札丛》《古典诗文述略》《古文精读举隅》《古典小说漫稿》《吴小如戏曲文录》《京剧老生流派综说》《今昔文存》等。

    观点摘要
    阅读、欣赏和分析诗词等古代作品,应做到以下五点。第一要“通训诂”。得多少懂一点关于古汉语方面的文字、声韵、训诂方面的起码知识。第二要“明典故”。清楚典故的来源,也就能更透彻地理解作品。第三要“察背景”。要明白诗词的创作背景,否则得不出正确的结论。第四要“考身世”,即考证和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最后要归结到“揆情度理”,即从情理上这样讲是不是更好一些、更准确一些、更符合作者主观的动机和目的吕紫剑。


    读诗一得
    文 | 吴小如
    无论阅读、欣赏还是分析,不仅仅讲诗词,包括讲所有的古代作品,应该有这样几个道道、几个规矩。
    第一要“通训诂”。首先你得多少懂一点关于古汉语方面的文字、声韵、训诂方面的起码知识。不通训诂是不行的。
    第二要“明典故”。古代的文学作品,特别是诗词,比较精练,所以里面老有典故。用典故,实际上有弊但更有利,有利于让读者展开联想,有利于让读者深层次地理解作者的用心。把那些个典故的来源搞清楚了,也就能更透彻地理解作品。
    第三要“察背景”。你读辛弃疾的词,就必须知道辛弃疾生于南宋,他写的词具有爱国思想,一方面是希望恢复祖国的大好河山,另一方面也恨这个南宋小王朝不争气。
    第四要“考身世”。作者的生平你也得考证了解。但是光这四条还不行。每一个作者写出作品来,一定有他当时那个客观的环境,有他写词的背景。所以最后还要归结到四个字——“揆情度理”。就是说,从情理上这样讲是不是更好一些、更准确一些、更符合作者主观的动机和目的。我分析一篇作品,总不外这么几条。首先是“通训诂”,第二是“明典故”,第三是“察背景”,第四是“考身世”,最后归结到“揆情度理”。这就是我多少年来讲古代作品欣赏分析的原则。下面我简单举几个例子谈谈。
    “通训诂”很重要,有的时候你不能光从表面上来看。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底下是相同的句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左右采之”大家很好懂,可这“流”呢?其实,古人大都把“流”“采”“芼”讲成同义词,即都有“寻求”“采摘”和“择取”的意思。“流”之训“采”,从西汉的刘向(他是治《鲁诗》的),东汉的高诱(著有《吕氏春秋注》),到清代的马瑞辰(著有《毛诗传笺通释》),都有考证,而且比较可信。
    比如《说苑》中《越人歌》的汉译就有一句“搴流中洲”,这里的“搴流”即为同义复合词,“搴”和“流”都作采摘讲。朱熹的《诗集传》则兼用“流”字本义,认为这句是指顺着流水去择取荇菜。此说虽遭清人(如姚际恒)非议,我倒觉得朱熹的讲法是从实际生活出发的。有一位安徽大学的老师,他不同意这个“流”字当“用手去采”讲,他认为是“流动”的“流”。他认为“左右流之”是“在左边、右边流动”。
    其实,这个“左右”在当时的意思不是人的左侧右侧,而就是指“左右两只手”,后来引申为左右两边。人们劳动大抵双手兼用,尤其是采摘或捧掬菜蔬的时候今又生,总是左右手同时并举,这是生活常识。“荇菜”是水里边的一种植物,“左右流之”就是用左右两只手去采摘它。所以我说,你没有太大的根据,别轻易否定古书。

    至于“芼”,旧注亦训“择”,朱熹却据董逌《广川诗故》解“芼”为“熟而荐之”,就是把它做熟了以后端上来。“荇菜”是一种可以吃的菜,也可以做祭品,拿到祭祀的地方用。在现代汉语中,特别是北京方言,我们经常还听到用沸滚水把菜蔬“芼”一下的说法,即等水烧开后把生的菜放进去,“芼”之使熟,随即捞出。
    “芼”这个词,我们南京应该也有,北方从黄河流域一直到东北,都有这个词儿。“芼”一下,还没有到熟的地步,但已经是半成品了,离成品不远了。由此可见,荇菜的从“流”到“采”、从“采”到“芼”,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如果讲《诗经·关雎》这一章,就要弄清楚这个“流”、这个“芼”怎么讲。讲得不够确切,这首诗就没有意思、缺少艺术性了。
    我再举个例子,《木兰辞》我们中学就学过了,“唧唧复唧唧伦敦谍影,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回答是:“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这是神经病!接下来“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本物天下霸唱。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说明木兰考虑问题想了一宿,这怎么叫“无所思、无所忆”呢?明明她是想了一宿,那不是“思”吗?我为解决这两句诗是做了点努力的。
    我把早于《木兰辞》的作品,凡是证明不是士大夫作品的那些民歌都挑出来,看看里头的“思”当什么讲。一是《诗经》,《诗经》的“国风”不都是民歌吗?大概找不见。于是接着去找汉魏乐府,里面有“思”也有“忆”。我把这些“思”“忆”连着上下文一看,我明白了。“思”和“忆”有广狭两义,广义是什么都可以“思”、什么都可以“忆”,但狭义的“思”和“忆”都是指男女婚姻爱情问题里头的“思”和“忆”,所谓“害相思病”的那个“思”。这样一讲,木兰的形象就高大了。
    还有一个铁证尼桑s13,就是北朝民歌《折杨柳》。《木兰辞》也是北朝的作品。《折杨柳》歌词也有:“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底下的两句,是女孩回答她妈妈说的话:“阿婆许嫁女,今岁无消息。”意思说,妈妈你答应今年让我出嫁了,怎么没信儿了?可见这儿的“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所思所忆的内涵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所以诗人一看木兰愁眉不展,织布也织不下去了,还一直叹息,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啊?木兰就回答,我没那些个闲情逸致谈恋爱的心思,我不是想嫁人,因为父亲年纪老了,去应征我觉着不放心。“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她是在想替父从军。
    所以,如果你不对这个“思”“忆”刨根问底,不把这个训诂的问题讲准了、摸透了,认为古人只是随便一写,那就讲不好诗了。古人的诗随便一写,还流传得下来吗?只有我们现在随便一写就可以出书。

    接下来举例谈谈“明典故”的重要性。辛弃疾的词用的典故比较多。其中有一个地方,我跟好几位词学专家的讲法不一样。比如说,邓广铭先生写过《辛稼轩词编年笺注》,其中有一首《水龙吟》。我就举《水龙吟》的下半阕为例:“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你不查注解,这词是不太好懂。季鹰是谁呢?就是西晋初年跟陆机、陆云他们从东吴结伴往洛阳去的人,这人名字叫张翰中尉立正稍息。这个故事《世说新语》里有,《晋书·张翰传》里也有。
    张翰离开家乡吴中(大概上海松江一带),本来是想到洛阳去求官,后来发现西晋王朝不是很理想惬意造句。这时候到了秋天。张翰见秋风一起,就想到了吴中的菰菜羹、鲈鱼脍,于是乎他就不想做官而想回家了。菰菜就是莼菜,一种带有黏汁的菜,可以做汤喝,味道很鲜美。
    这几句词有的注解这么注:不要说鲈鱼做熟了好吃,尽管西风已经在吹了,但是张翰回来没回来呢?这是带有疑问的话。现在一般的注解,都认为辛弃疾本人在这里表达归隐的意思。我说不对,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因为下文还有“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这里实际包括三种人:一类是求田问舍的人,这些人看到像刘备那样有雄心壮志的人会感觉到羞愧。辛弃疾所讽刺的是南宋王朝那些整天只想着刮地皮、造别墅的人。一类是张翰,是指身处在沦陷区的人。洛阳当时算是晋王朝沦陷的地方。词意是说,现在西风已经起来了,在洛阳像张翰这样想回家的人,他回没回来?辛弃疾是指那些困在北方沦陷区想往南归而回不来的人。第三类是有雄心壮志而不能够施展的人,辛弃疾自比“刘郎”。我这个讲法,好多人不同意,包括词学大师的笃小和尚。我曾经当面请教过夏承焘、王季思两位大师水象分期,他们的解释就是说辛弃疾有志归隐辛易校园,我底下就不好再说了。

    “察背景”,我举一个最普通的例子,《诗经·国风·魏风》里的《伐檀》,大家都读过。《伐檀》的写作年代,应该是奴隶社会或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型期。这首诗里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察猜魏建功先生这样白话翻译:“混账王八蛋,没菜不下饭!”这代表五四以来对这首诗的讲法,认为“彼君子兮”的“君子”是剥削者,是统治阶级,实际上他们的人格等于“小人”。
    这是认清了奴隶制或封建制时代统治者本质以后才产生的一种现代新思路。只有五四以后经过资产阶级思想洗礼的人,能够看清这个“君子”的实质是剥削者、是坏蛋。但是先秦的时候,“君子”就应该是“君子”,“小人”就是“小人”,不会把“君子”说成是“小人”“坏人”。《伐檀》所讽刺的这些人,他们不种田不打猎,可是家里有好吃好喝的,都是别人种田打猎收获来的,他们是坏蛋。“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真正的君子,他是不白吃饭的,他是应该有所作为的!我想恐怕应该这么讲,不能把这儿的“君子”讲成“小人”。
    何况还有个词儿“胡瞻尔庭”渣王作妃,“尔”是指“你们这些人”无觅网,所以“彼君子兮”的“彼”是指“他们那些人”。这是清朝方苞的意见,他在《诗经补正》中就指出过这一点。五四以后有一位缪经元先生,他也指出过这一点。“尔”跟“彼”不是一回事。在写这首诗的人的思想里,“君子”是理想的统治者。鲁迅先生曾把中国历史划分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有的人是想做奴隶都做不成的。
    先秦时代的人,思想觉悟的高度不可能像五四以后的人那么高,能把“君子”也看成“小人”。先秦诗人写这首诗的时候,他对“君子”是抱有幻想的,他认为真正的君子是不会“素餐”的。与《伐檀》同时的,还有一首《硕鼠》。“逝将去女,适彼乐土”,《硕鼠》诗的作者可以向往“乐土”,难道《伐檀》诗的作者就不能向往“君子”吗?正面的词儿不应该是讽刺的词,否则得不出正确的结论。它是先秦的作品,不是五四以后的作品。这就是要“察背景”。
    “考身世”,我也简单举个例子。唐初诗人孟浩然的集子里有一首诗《除夜有怀》,头两句是“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迢递”是远的意思,“三巴路”是去四川的路。可是根据传记记载,孟浩然一辈子没到过四川,所以这首诗可以肯定不是孟浩然写的。《全唐诗》就把这首诗归到一个晚唐诗人崔涂的名下,这是合理的gtv小悠。考证下来,崔涂这个人到过四川,这首诗应该是他的作品。

    最后,我谈谈“揆情度理”。在这一点上,我挨骂可就挨大了,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学者不同意我的讲法。我这里就举三个例子。第一个例子就是李清照的《声声慢》刻印虫,下半阕有:“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藏戏说课稿,如今有谁堪摘?”咱们上次谈到“明日黄花”,不是说“黄花”就是“菊花”吗?“满地黄花堆积”,有人说是指“菊花残了,落了一地”。这不对,菊花是不落的。照我讲就是“菊花盛开”,而不是凋谢!为什么呢?“如今有谁堪摘?”如果菊花都落了的话,还摘什么?难道还扯菊花枝子吗?
    为什么有人认为“满地黄花堆积”是菊花凋落的意思呢?他是由于下句那个“憔悴损”,他认为“憔悴损”是菊花憔悴了。其实这“憔悴损”是指人。词意是,满地黄花盛开,但是我这个人心情不好,感情上实在有些颓唐,简直憔悴得太厉害了,所以尽管菊花盛开,哪还有心思去摘它呢?如果菊花已凋落,怎么还说“如今有谁堪摘”呢?根本没有摘的必要了。我这个意见已经被比较多的讲课老师所接受,至少北大有几位老师是被我说服了。
    再有一个例子,是李清照的《如梦令》。这其实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我是听天津社会科学院的一位老先生转述一位比他更老的先生的讲法。“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现代的注解,都说“卷帘人”是指“丫鬟、侍婢”。一夜风雨,诗人早晨一醒,问卷帘的丫鬟,卷帘人回答海棠花依旧。她就批评那丫鬟,你知不知道“应是绿肥红瘦”,即使开的话,也是绿叶多了,红花少了极品账房。
    我的讲法不是这样蚂蚁的袭击。“卷帘人”是谁?我认为是李清照的丈夫。“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就是夜里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听见雨点儿在下,风刮得挺大,觉得天气变了,睡到第二天早晨,酒还没醒过来。这个“卷帘人”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爱人。“试问卷帘人”,这一宿连风带雨,你看看外边的景致怎么样?这个丈夫就说了安慰妻子的话,“却道海棠依旧”,说你放心吧,这花开得还挺好。妻子说,你哪里知道,“应是绿肥红瘦”,即便是开得很好,那也是叶子盛了、花少了。作为一个女子,她最担心自己红颜易老,所以“绿肥红瘦”对她是个威胁。但是那个“卷帘人”却安慰她,说“海棠依旧”。
    有人不同意我这个观点,他认定这首诗是李清照年轻时候的作品。假如她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哪来的丈夫呢?所以“卷帘人”还是“丫鬟”。我的反驳是:尽管李清照是个女作家,她对于封建礼教确实也有一种想要冲破罗网的意识,但是你别忘了,还是那句话凌小娟,你得“察背景”,她毕竟是北宋南宋之交的一位女作家。
    如果这首诗确系李清照少女时代所作,那我就要问:作为一个年轻的少妇,喝了很多酒,这本身或许有一种反封建的味道,但十五六岁的姑娘“养在深闺人未识”,居然还“浓睡不消残酒”,真成了现在的泡酒吧的时髦少女了!所以我认为把这首词排到早年去,总有点不合情理。从“揆情度理”来看,她当时应该是一个少妇,而不应该是一个少女。

    本文选自任翔主编“教师素养读本3”《文学的旅程》,济南出版社,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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